一般有风的时候,雪是落不下来的,这是因为风会将云吹动,而云中的水滴很难形成雪花,或有雪花,可能在风中已经消失在半空中。
但是,如果风雪齐来,那就证明巨大的寒潮到了。上空的雪云是被风驱驰南下,那风中的雪是一种命定,那是不得不下的雪,往往是飘飞的大雪。
但是风仍旧比雪先到,那巨大雪云的前锋,向南推进,在碾压南方温暖气流时,发出呼啸,这个时候,通常会出现凛冽的风雨雪交杂的天气,而这个时候,也是最让人百感交集的。
“大块号万窍,强名之曰风。
楚人无意义,乱说有雌雄。”宋朝刘克庄《风雪二首》
这是宋朝福建诗人到楚地游历时听到看到的风雪。当然从南方温暖平和的地方到长江中部领略冬天,自然是万般不同。由于长江流域正好是冷暖气团最容易拉锯的地方,北风不但有气势,更裹胁水气中的冷,那冷感现在公认是赛过了北方的,所以这风吹起来更加有分量,让人知道他的存在。
“那大面积的气流让万物都发出声响,它的大名让人惧怕,就是北风。楚地的人不知道这风的来历,胡说风也有雌雄。”
当然我没听过风分雌雄的说法,但是时常会在楚地的俚语中听到公母,比如公一天,母一天,所谓公,自然是说得雄,公一天,说这过得日子畅快,母一天自然是温吞难过。连日子都分公母,自然在口语中对肆虐的北风也有所区分,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,人们对这剧烈的风雪,是叫做雄风,还是觉得它雌威大作?
总之这雪前风,或者夹带风雪的大风,让人悚然。
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,
今我来兮,雨雪霏霏。”
这句诗经百读不厌。因为这不是行为温吞的白雪里。雨雪是大雪的前兆,而此时多有寒潮下的北风。也只有在雨雪路上,看到被风飘起的巨大的杨柳枝条,那种飘摇湿冷,雨雪迷离,他才分外感到曾经杨柳在春天的微风婀娜,如同他已经流逝的华年,和长年离乡背井的悲怆吧。
风雨雪如果一起来,那不是王熙凤打开门,看着雪花飘飘的诗意,北风实在和她关系不大,因为豪门锦绣,风隔在暖窗之外,有巨大的风声,也不会太惊扰她香软锦衾的睡眠。风雨雪一起来,那是艰辛路人的难堪行旅和牵挂之人的无限回肠。
“南北东西处,茫茫万古尘。
关河无尽处,风雪有行人。”唐朝玄宝《路》
实际这是唐朝无名氏的作品,因为谁也不知道玄宝是谁。然而他写出了最寻常,最正常的冬天的社会和人间。无论东西南北,有交通的地方必定有行人,这些行人背负生存,使命,哪怕是风雪也行在路上。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恶劣的天气里能够躲在家里,从古到今,社会的运转,人类的繁荣,都有那些在艰难路上,风雪之中,人的勤劳贡献。
风雪有行人是艰辛,也是千百年人类社会的常态。比如如今现代化的城市里,大风大雪仍旧有人坚守岗位,有人风雪出行。
“上将拥黄须,安西逐指呼。
离乡俱少壮,到碛减肌肤。
风雪夜防塞,腥膻朝系胡。
为君乐战死,谁喜作征夫。”唐]朝曹松《塞上行》
唐朝的兵士驻守边防,风雪是常态。那个时代当兵是下层人不多的出路,当兵为求一口生存,边塞环境艰苦,自然有所怨言。我的将军你为立功勋,到家乡招兵买马,我们出来的时候都是年轻少壮,然而到这个边塞来,只有黄沙恶土,人都瘦累不堪,在风雪的夜晚巡防边塞,早上吃的是难以下咽的北方饮食。如果不是你要刻意建立功勋,谁喜欢到这鬼地方当兵?
这首诗写了边塞风雪环境令人不适的艰苦。风雪并不是让人舒服的天气。但是这只是牢骚,因为大唐辽阔的疆域就是这些征夫和士兵捍卫的。只是在历史上,他们是最默默无闻的一群。但是是他们风雪戍边,守护帝国的繁华。
在风雪中送人也是常态。
“步出城东门,遥望江南路。
前日风雪中,故人从此去。”汉朝无名氏
都说风雪留人,但是有多少人不得不风雪相别。风中雪里的告别有多少是为了成就诗意?贾雨村说,读书人以正事要紧,不在黄道吉日,而普通人更无法挑着日子出行或远离。
风雪送别不是浪漫的诗,那是人生刻骨的特定的记忆,但又最有诗美。
“归去知何日,相逢各长年。
山川南北路,风雪别离天。”唐朝姚合《送陆畅侍御归扬州》
唐朝的官僚也未必都幸福,从各地读书优选出的进士未必各个功成名就,享受荣华,他们更多的是一生随时被派往各个地方,拿着微薄的俸禄,常常因为调任频繁,俸禄微薄不适合带上家眷,又因为交通不便利,很多人都客死异乡。那么作为朋友,太远的离别可能就是一生。
风雪告别,证明这些官僚并非特权阶层,仍旧会算计着盘缠,按照既定的计划上路,或车或船。
文字看起来诗意,实际最无现实的浪漫,也往往叫人与风雪中添两行热泪。
“欲诉途中事,方知别后心。
行人日暮少,风雪乱山深。”宋朝孔平仲《寄内》
这是一个男人在风雪路上的百感深沉。恶劣的环境最容易把人逼到生死一线。他本来还是想轻快地写些风景来安慰妻子。但是此时,他忽然意识到可能是最后一封信了。该说些什么呢?
这首诗是可以当遗书看的。我爱你,那是放在心上的,只是不得不说时,他写下,别后心。
他告诉妻子是在什么环境下写的。风雪,深山,乱雪飞舞,行人稀少,道路泥泞。
或者他明白妻子最担心他在哪,出了什么事。他的信中是一个坐标。他害怕春闺梦里人的无助,我在这里,如果我停留在这里,请不要担心。我爱你。这是最有分量的夫妻的告白,无事则好,有事,也能够让你于崩溃中有一点爱的笃定和心安。
“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
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。”纳兰性德的《长相思》
纳兰性德的风雪是三春压折垂杨柳。二十三岁的他痛失爱妻,而后被康熙钦点侍卫,随从康熙天南海北的扈驾。然而这贵族身份后是身先士卒的护卫责任,并非想象的华美,他领略到了古代征人的艰辛。
风雪路途,鞍前马后,皇帝千帐灯的宿营,是他的戍守长夜。而妻子已经亡故,家园在南,他与刺骨的风雪寒冷里,感受到的更是心的冷吧。
这也是许多漂泊在外年轻人的心声,在迷惘和艰辛中度过风雪长夜。虽然故乡有温暖,可是你回得去吗,此时你心中有谁?那些不能或不再能和你构建亲密关系的人和事,只会让你觉得人生分外辛苦和无助吧。
然而这种状态只是一个特殊时段和过程,熬过去就好了。
“日暮苍山远,天寒白屋贫。
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”刘长卿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
这是最美的风雪诗,不美在风雪,美在团圆。风雪牵起多少人思念游子的心肠,风雪里有多少家人的担心。人生最幸福的不是金榜题名,洞房花烛,是当我想你的时候,你风雪归来,连那门前的狗都快乐得打滚大叫。
因为人生的行船与险滩太多,而我们居然在最坏的时候回归了最温暖。
祝福风雪中的行人平安到家,因为风雪之后是真正温柔的雪,和灿烂天晴。祈福一切在外的在家的人们,相思和情谊是风雪不散的纽带,抗击着自然和人生风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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